清晨五点三十分,闹钟准时响起，我揉着惺忪睡眼拉开窗帘，窗外暴雨如注，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啪声响，这样的天气本该窝在家里，可今天是父亲难得的休息日，他答应带我去新开的科技馆。
"爸，雨这么大还去吗？"我端着热牛奶，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街道。
父亲正在系鞋带,闻言抬头笑了笑："答应你的事，下刀子也得去。"他身上的橙色制服在晨光中格外醒目，那是他作为消防员的骄傲。
我们撑着伞艰难地走到地铁站,雨水已经没过了人行道的路缘石，父亲突然停下脚步，盯着远处翻滚的浑浊水面皱起眉头，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发现下水道口正在往外反涌着黑水，几个井盖已经被顶得微微翘起。
"不对劲。"父亲掏出手机拨通了队里的电话，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，挂断后，他蹲下来与我平视："儿子，科技馆去不成了，这片可能要内涝，我得去看看。"
我还没来得及说话,父亲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，他接听后脸色骤变："明白，马上到！"挂掉电话，他抓着我的肩膀："前面小区地下车库进水了，有群众被困，你先回家，锁好门别出来。"
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沉闷的轰响，像是什么重物倒塌的声音，父亲的身影已经冲进雨幕，那抹橙色在灰暗的天地间格外刺眼，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，雨水很快打湿了校服。
转过街角,眼前的景象让我双腿发软，整条马路变成了湍急的河流，漂浮着垃圾桶、自行车和各种杂物，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外墙剥落了大片水泥，露出狰狞的钢筋，十几个橙色的身影正在齐腰深的水中艰难移动，他们用绳索彼此连接，像一条生命线通向被困的居民楼。
我看见了父亲,他正将一个哭闹的婴儿绑在胸前，另一只手拽着绳索往安全地带移动，洪水不断冲击着他的腰部，有次差点把他掀倒，但他始终用身体护着怀里的孩子，到达临时安置点后，他连气都没喘匀就又折返回去。
雨越下越大,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，消防员们开始用冲锋舟转移群众，父亲站在没胸的水中，一次次把老人、孩子托举到船上，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，动作却依然稳健有力。
"还有人在里面吗？"父亲沙哑的嗓音穿透雨幕。
"202室有个卧床的老人！"楼上有人喊。
父亲二话不说就往回走,指导员拉住他："太危险了，水压太大，楼道可能随时坍塌！"
"那也得去。"父亲甩开手，抓起破拆工具就冲进了单元门，我死死盯着黑洞洞的楼道口，心跳快得要蹦出胸口，五分钟、十分钟、十五分钟...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。
终于,父亲的身影出现在窗口，他背着一位白发老人，用消防斧砸开防盗网，在同事的协助下将老人安全送下来，就在他们刚离开建筑物的刹那，整栋楼发出可怕的呻吟，一层楼道轰然塌陷，激起巨大的水花。
回到临时指挥点,父亲瘫坐在雨棚下，接过同事递来的毛巾胡乱擦着脸，我这才发现他的右手在流血，小臂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。
"爸！"我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。
父亲明显愣住了："你怎么在这？"没等我回答，他就转头对医护人员喊："先看这个孩子！他衣服都湿透了。"
我固执地按住他的伤口："你流血了。"
"小伤。"父亲轻描淡写地用毛巾压住伤口，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医护人员强行给他量了体温：39.8度。
高烧的父亲被按在担架上,还在不停询问受灾情况，我看着他起皮的嘴唇和凹陷的眼窝，突然发现这个在我心中永远挺拔如松的男人，原来也会疲惫，会受伤，会脆弱。
"为什么非要冒险？"回医院的救护车上，我终于问出憋了一上午的问题。
父亲望着车顶,声音很轻："因为总得有人去做，那些被困的人，可能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，是等着孩子放学的父母，是盼着儿女回家的老人。"他转头看我，"就像如果被困的是你，我也希望有人能不顾一切去救你。"
车窗外,雨势渐小，积水中倒映着破碎的天空，却又被无数橙色身影搅碎成粼粼波光，我突然明白，这世上哪有什么超级英雄，不过是普通人在危难时刻选择挺身而出，他们也是血肉之躯，会疼会怕会累，却依然用肩膀扛起他人的希望。
父亲已经睡着了,眉头还紧锁着，我轻轻握住他粗糙的手掌，那上面布满老茧和伤痕，却温暖得让人想哭，这一刻，我真正读懂了父亲常说的那句话："消防员不是职业，是使命。"
雨停了,阳光穿透云层，照在积水上泛着细碎金光，远处的高楼渐渐露出轮廓，像经历风暴后重新站直的脊梁，而我知道，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，永远会有一抹橙色，为守护这些平凡的光亮而时刻准备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