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蝉鸣声又响起来了,闷热的空气里飘着栀子花的味道,我站在阳台上拧干刚洗好的白T恤,水滴落在水泥地上瞬间蒸发,突然想起2018年夏天晒在老家院子里的校服,那个夏天像浸泡在柠檬汽水里的冰块,透明清亮,带着微酸的气泡声。 那年六月初的某个清晨,班主任把高考倒计时牌翻到"30天"时,粉笔灰在阳光里打着旋儿,我盯着课桌上用涂改液画的小乌龟发呆,同桌用胳膊肘碰我:"你看走廊。"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抱着作业本走过,他挽起的袖口露出晒黑的手腕,后颈碎发被电风扇吹得轻轻晃动,后来每次模考发卷子,我都会在成绩单上先找他的名字,再找自己的。 七点钟的晚自习总是特别漫长,头顶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,前排女生辫梢的草莓发绳,课桌洞里偷偷传递的薄荷糖,还有窗外紫红色晚霞慢慢晕染整个天空,记得有次暴雨突至,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像一万面小鼓在敲,他转头问我借半块橡皮,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在练习册上,洇开一片蓝色的墨迹。 高考前最后一周,教室后墙贴满了便利贴,我在淡绿色的纸片上写"想去南京看梧桐",第二天发现下面多了一行小字"颐和路落叶很好看",字迹工整得像他解数学题的草稿纸,每个撇捺都带着克制的心事,离校那天我特意去看了那面墙,发现有人用红色水笔在我们俩的纸条旁边画了颗五角星。 放榜日下着细雨,我攥着成绩单在公交站台等车,雨水把油柏路洗得发亮,忽然有把黑伞移过来遮住我头顶。"考得怎么样?"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,白球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细小水花,我们站在伞下看74路公交车驶过,谁都没提志愿表上默契填写的同一所大学。 八月中旬收到录取通知书,浅褐色的信封里掉出两片梧桐叶书签,后来才知道是他托南京的亲戚寄来的,叶脉上用针尖刻了"9月见"三个字,我把其中一片夹在高一买的《飞鸟集》里,另一片随着毕业照收进铁盒,那年夏天特别炎热,蝉鸣声里混合着冰镇西瓜和花露水的味道,像首永远循环的青春圆舞曲。
现在偶尔翻到当年的毕业合照,还是会想起教室窗外那棵歪脖子槐树,蝉声最响的午后,总有一片树叶的影子落在他课桌左上角,随着微风轻轻摇晃,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,十八岁的夏天永远停驻在记忆里,成为生命中最明亮的刻度。